中国动漫集团旗下的北京皇城艺术品交易中心举办“红色经典”连环画艺术巡展

连环画市场的前世今生

文│胡月明

刊于《艺术市场》2021年1月刊

在中国现当代美术史中，连环画艺术具有独特的地位。连环画艺术与年画艺术相似，都以印刷方式最大程度地普及到中国城乡家庭之中，其艺术的影响力和通俗性远远超出其他类美术作品，成为新中国家喻户晓、人人皆知的艺术畅销产品，连环画艺术对新中国的文化知识、美育教育和普及起到了无可比拟的划时代推动作用。

在新中国成立初期的40年里，连环画产品的广泛传播带动了图书发行市场的销售规模，进而形成了图书市场中最为重要的连环画图书市场，连环画出版发行成为全国半数以上出版社的主要业务。

但自20世纪80年代后期，连环画市场逐步萎缩，连环画的创作、发行基本趋于停顿，这种状况持续了近20年。近几年来，连环画市场逐渐回暖，但步履艰难。曾经一枝独秀的连环画市场为何日渐式微，许多原因值得思考。

一、新中国成立初期连环画市场辉煌的原因

新中国成立初期，连环画受到人民群众的广泛欢迎，连环画成为大众最喜闻乐见的文化产品，连环画销售成为书店的主要产品种类，几乎家家有连环画，连环画租阅书摊遍布全国城乡的大街小巷，连环画成为全国中小学生的主要课外读物，每年的连环画发行量高达10亿册。连环画市场如此繁荣的主要原因是：

（一）最适合的宣传载体

新中国成立伊始，国家十分重视政治宣传和文化扫盲工作，而连环画的艺术形式是最合适的宣传载体，它有图文并茂、生动形象、通俗易懂、方便传阅、物美价廉的优势。政府对连环画创作、发行高度重视，加之经历了长时间的战争年代，趋于稳定的生活状态让人民群众对文化产品有了渴望，连环画受到空前欢迎。

（二）精品频出

由于政府统筹下的出版社对连环画的出版发行高度重视，各出版社组织了最优秀的编创人员群策群力创作连环画，最具代表性的有人民美术出版社、上海人民美术出版社、天津人民美术出版社等，无论是脚本，还是绘制，他们都聚集了全国美术艺术人才中的精兵强将，从内容到形式对每本连环画精益求精，从而涌现出大量优秀的连环画，受到大众读者的喜爱。

《红楼梦》连环画

（三）内容紧跟时代

当时的连环画创作，除了挖掘中国传统文化、民间文学及世界优秀文学外，主要题材是反映中国革命历程、城乡建设、抗美援朝、土地改革、合作社、工农兵学商、先进人物、少儿、反特、苏联等内容，与时代紧密契合，让读者深刻感受时代脉搏。

（四）物美价廉

在新中国成立初期的近30年里，连环画销售基本秉持薄利多销的原则，每本的价格平均在0.15元左右——价格不高，适合家庭及学生消费，实际上符合了图书产业化发展的路线——当时的连环画一次印刷发行十万册的比比皆是，形成了规模化市场。

（五）租借方便

连环画传阅、租阅方便对市场发行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当时，互借连环画成为习惯，租阅连环画成为随时可见的风景线，学校的图书室、班级的图书角都常见连环画，为连环画的市场培育了广泛的消费基础。

《孔雀东南飞》连环画

二、连环画市场快速萎缩的原因

到20世纪80年代中后期，连环画成了失宠的孩子，书店发现连环画不好卖，读者也好像对连环画不感兴趣了，出版社也在考虑是否撤销连环画专业部门。自此，连环画市场开始走向萎缩，到了90年代，风靡一时的连环画市场基本淡出大众视野，究其原因，也好像是一种必然：

（一）创作质量严重下滑

由于新中国成立初期奠定了连环画的市场地位。于是，连环画的创作队伍无节制地扩容，出版社开始盲目追求连环画的品种数量，忽略质量，加之原有的优秀连环画艺术家先后退休，导致全国性连环画创作质量严重下滑，大批质量低劣的连环画（跑马书）充斥市场，造成新老读者都对新出版的连环画失去了兴趣。

（二）读者消费习惯发生变化

除了连环画质量下滑这个重要原因外，时代变化也是连环画“失宠”的重要原因。自20世纪80年代起，电视逐步走进中国的大众家庭，它带来了文化产品的全新视觉消费习惯，特别是少年儿童，逐渐习惯了声光电的动感视觉消费方式，并逐渐成为主流，对图书阅读失去兴趣，连环画以图解文的形式不再讨喜，电视的动感视觉消费习惯逐渐成为主流。

《哪吒闹海》连环画

（三）国外故事漫画乘虚而入

随着改革开放的扩大，国外的故事漫画，特别是日本故事漫画开始进入中国，这些以分镜形式绘制的故事漫画无论在动感形式上，还是在故事的趣味性、时尚性、生活关联性等方面都显示出不凡的活力，相比传统的以图解文方式呈现的连环画更迎合青少年及儿童的心理活动。于是，“90后”的孩子们选择了更符合他们视觉消费习惯的国外故事漫画为主要课外读物，甚至出现了为看懂日本故事漫画而自学日语的青少年人群。

（四）课外读物替代品丰富多彩

改革开放之后，文化产品日益丰富，从根本上改变了市场文化产品供给萧条和单一的问题，中小学生的课外读物也越来越多，各种儿童书籍、报刊也如雨后春笋般出现，网络电子产品也越来越多，改变了以往连环画近乎唯一课外读物的局面，连环画已经难以一枝独秀了。

（五）应试教育排斥课外阅读

高考制度恢复后，中国社会进入应试教育的模式，“学好数理化，走遍全天下都不怕”的教育理念深入人心，课外书阅读基本被大量的家庭作业所排斥，学生家长对连环画也畏之如虎，不再为孩子、也不鼓励孩子购买连环画，连环画的编创、出版自然被冷落了。

三、当前连环画市场存在的问题

进入21世纪初期，连环画市场全面萎缩，多数出版社已经彻底放弃了连环画业务板块，仅有不到10家出版社尚保持连环画的业务，但基本上是以“老版新印”的方式维持局面，不再新创连环画，全国书店也基本见不到连环画专柜了，连环画消费者主要以收藏目的为主，青少年读者人数锐减，连环画真正的市场转为收藏市场。

2010年左右，连环画收藏市场火爆。一些民间人士开始挖掘旧书资源，不断推出20世纪五六十年代的连环画再版业务，人民美术出版社、上海人民美术出版社、天津人民美术出版社等也全面开展再版连环画业务，部分民营企业及出版社也开始了新创连环画业务，连环画市场有回暖迹象。

当前连环画市场存在的问题主要有：

（一）创新明显乏力

当前连环画市场发行的图书，90%以上为“老版新印”产品，鲜见新创作，主要原因是新作品风险很大，成本大幅提高，发行量萎缩，市场前景不明，导致出版社保守经营。目前，出版社掌握的发行量一般不会超过5000册，3000册最为安全，市场步入恶性循环的局面。偶有新书也多为定制或委托创作，不敢拼市场发行销售。

（二）内容和形式没有突破

因此，连环画会出现同一个文学作品的多个版本问题，传统文学、民间故事、历史、经典名著、名人传记等方面的连环画占据了绝大部分的份额，很难找到原创连环画，囿于种种限制，连环画始终摆脱不了平面思维，绘画风格及产品规格鲜有突破，内容也一直在成熟文学作品里徘徊。

《东周列国志》连环画

（三）价格偏高阻碍市场拓展

当前，连环画市场的价格普遍遵循收藏市场的理念，平装普通开本连环画在10元左右，小精装连环画每本在30元左右，大精装连环画每本在60元左右，价格偏高。如果把我国连环画与日本故事漫画进行同期价格比较，我国连环画要高出日本故事漫画3倍至5倍的价格。这实际上封堵了大众消费的路径。

昂贵的价格把连环画变成贵族图书，更隔绝了少年儿童用零花钱购买的可能，致使销路越来越窄，把连环画本身为大众产品变成了特殊的小众产品。

（四）“老版新印”没完没了

一些出版社把主要精力放在“老版新印”的策略上，把比较经典的连环画反复以不同形式、不同尺寸、不同封面、不同纸张、不同包装盒、不同分册等方式出版，完全走进“收藏品”的误区，个别连环画已经出现近10种不同规格形式的版本，即使是收藏爱好者都感到厌倦，这种做法十分恶劣，有可能把收藏人群得罪到底了，实际上是一种“自掘坟墓”的短视行为。

（五）创作队伍后继乏人

目前，热衷动漫的人很多，但能够绘制高质量连环画的人才并不多，在高校人才培养方面，鲁迅美术学院可能是硕果仅存的学校了，2019年全国第十三届美展中，连环画的一等奖再次空缺，这种境况令人担忧。比之新中国成立初期连环画艺术家名家云集的盛况，更显得凄楚和凋零。

综合因素导致了青年画家不愿在连环画艺术上挣扎奋斗，凤毛麟角可能是人才现状较恰当的描述了。

四、振兴连环画市场的思考

2019年10月至2020年1月底，中国动漫集团旗下的北京皇城艺术品交易中心在河南开封、北京首都图书馆、江西萍乡举办了三场“红色经典”连环画艺术巡展，这是全国首次举办大规模连环画艺术展，通过展览观察：连环画依然深受读者喜爱，老少咸宜，随着展览的举办，连环画现场销售情况热烈。这说明连环画市场仍有很大的空间。市场呼唤新连环画时代的到来。

那么，新连环画时代应如何发展呢？以下几点尤为重要：

（一）迎合时代消费需求，创新发展

（二）内容应向原创发展

连环画艺术的发展过程与京剧艺术有极其相似之处，人人说好，人人敬而远之，叫好不叫座。其原因很多，但最主要的原因是内容、形式与时代有些格格不入了，都在传统的框架下走不出来。

上述两种艺术的内容基本以历史故事、旧人旧事为主，很难看到与现实生活密切相关的作品。连环画过分依赖成熟故事改编的创作方式已经无法满足生活节奏骤然加速的时代，这也是连环画艺术落伍于故事漫画艺术的主要原因，原创连环画是摆脱现状的必由之路。现实题材与接地气是连环画艺术能否伴随时代发展的重中之重。

《岳飞传》连环画

（三）绘画形式不拘一格

中国传统连环画艺术有一些潜在的程式化框架，如线描、白描为主要绘画风格，画面以全景、中长焦视觉为主，文字脚本不可忽略，严格还原原著描述场景，规格尺寸千篇一律等等，这既奠定了连环画艺术基础，又束缚了连环画艺术创新，不知不觉中步入了“程式化”的艺术窠臼，无视时代读者视觉消费习惯的变化，必然陷入僵化的沼泽，抬不起脚，迈不开腿，市场尽失也就是一种必然。

因此，连环画艺术创作在形式上要借鉴故事漫画、绘本等艺术的形式，抓住当代消费者的视觉消费习惯变化，呈现丰富多彩的艺术魅力。

（四）价格亲民走产业发展之路

连环画本身就是产品，就应遵循产业化发展的规律。新中国成立初期的连环画已经证明了其产业化发展的辉煌，薄利多销是大众产品的不二规则，价格与性价比就是连环画屹立于市场的根本基础。

日本故事漫画也证明了这一点。亲民价格就是让读者购买连环画图书时不会感觉经济方面的压力，10元左右的价格比较合适。孩子的零花钱就可以解决的问题不会成为连环画市场发展的障碍。低廉的价格不代表质量的随意，打破现有的“收藏定位”，剥去过度包装的昂贵成本，连环画才能重新走进大众读者视野。

《水浒传》连环画

（五）目标读者市场进行细分

因为连环画市场毕竟在国内有深厚的市场基础，连环画市场经营者要迎合时代对市场目标进行细分，改变之前的粗放经营，对不同的读者群体推出有针对性的产品，例如人民美术出版社针对20世纪老读者推出“大字大图”连环画系列，结合怀旧人群眼神看小字困难提供了方便，针对中小学生推出语文版连环画，为孩子学习语文课提供直接帮助，还有大量的纪念性专题连环画推出，都受到市场的欢迎。

（六）大力推广连环画艺术产品

连环画艺术面临被新世纪成长起来的年轻人重新认识的过程，需要社会各界有识之士共同努力推动连环画艺术的生存和发展。这些有识之士并非是把市场效益看作首位的，他们是有连环画艺术情结的人，他们知道连环画艺术对他们的一生世界观的形成有多么重大的影响。因此，他们一如既往地坚持推广和普及连环画艺术。

如今，有许多企业和艺术工作室把业务重心转向连环画业务，无论是国有的，还是民营的，都在坚持不懈地推广连环画艺术。连环画市场也正是因为这些有识之士的坚持，又呈现回暖的局面。

实践已经证明：中国连环画艺术是真正的大众喜闻乐见的艺术，是形式与内容完美结合的大众最容易消费的文化产品，连环画成为几代新中国民众共同的记忆，足见连环画艺术影响的深刻和广泛及市场的巨大空间。相信经过全社会各界力量的共同努力，曾经一枝独秀的连环画艺术必定会再抽新枝，迎来新连环画时代的春天。

编辑｜渊墨

排版｜林小果